2014年世界粮食日和全国爱粮节粮宣传周活动
 
米缸旧事

吴国勇

  儿时的记忆里,家里有口大米缸,泥土烧制,没有釉色,黑不溜秋的。缸体一米来高,上粗下细,厚重结实。缸口有碗口大小,用小木板盖得严严实实。米缸里装着一家人的口粮,也盛满了我儿时的欢笑与泪水。

  我常见母亲弯身将手伸进缸里,探摸一下米的深浅,多是一脸愁容。那时候,队里是按工分分配口粮。父亲当兵在外,家中缺少劳力,母亲一人带着3个孩子,还要照顾双目失明的爷爷和卧病在床的奶奶,她挣的工分哪够一大家人吃呢?每年的口粮常常接不到来年,我们家成了队里有名的“超支户”,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。

  幼时的我,对大米缸充满好奇,也想摸摸里面的东西。一次,我踩着小板凳,趴在缸上,掀开缸盖,将手伸进缸里,好不容易够着一小把米,便高兴地举起来:“我抓到米啦,我抓到米啦!”米粒顺着指间缝隙洒落在地上……母亲闻声而来,一脸的严厉,捉住我的手,先将剩余的米小心地放回缸中,然后把我抱下来。“叫你糟蹋粮食,叫你糟蹋粮食!”重重的几巴掌落在了我的屁股上。“快把地上的米捡起来!”母亲的话语依然严厉。我没敢哭出声,更不敢撒娇,一边抽噎,一边老老实实地捡着。屋里的地面是用泥土夯的,凸凹不平,不知用了多长时间,我才用黑乎乎的小手将粘满泥的大米捧给母亲……那是我第一次挨打,所以,印象特别深刻,对米的爱惜也长了记性。

  为了让缸里的米能接上来年,母亲想尽了法子。“米不够,菜来凑,瓜菜能当半边粮。”她在屋前屋后种了许多南瓜、红苕、土豆、萝卜,大米缸旁也常一堆一堆地放着。春天,母亲带我们到田野里挖荠菜、红腊菜;夏天,去水边采菱角梗、茭白、水芹菜;秋天,在干涸的浅塘里挖野荸荠、莲藕。母亲变着花样煮着菜饭、汤饭,日子虽过得紧巴,但一家人也能填饱肚子,米缸里的米也能勉强维持到第二年。

  米缸也有给我带来欢乐的时候。每当装新米前,母亲总要把米缸移到屋外晒一晒太阳,说是这样装进的米不会受潮生虫。米缸太重,一个人提不动,只能把缸放倒,慢慢滚着出去。这时候,是我们小孩儿最愿意帮忙的。左边推一下,右边推一下,跑过来,跑过去,忙得不亦乐乎。在母亲“慢点!慢点”的反复叮嘱中,米缸从堂屋晃晃悠悠、弯弯曲曲地来到了稻场上,我们的叫喊声、欢笑声也从屋里飘到了屋外。米缸里或多或少还残留着一点米,孩子们争着用小手一把一把地掏出来,慢慢放到母亲准备好的碗中。不一会儿,手上、袖子上、脸上全部沾满了白色的米灰,相互一擦,越来越多,逗得大家哈哈直笑。等我们掏尽了,母亲就用一把竹刷子把缸里缸外刷得干干净净。晒一会儿,我就跑过来,转动一下缸体,好让它浑身晒透。直到装上米,闹腾的我才会慢慢安静下来。

  土地承包到户后,米缸里的米常是满满的。后来,米缸旁又垒了一个大谷仓,里面也装了满满的稻谷,我再也没有见到母亲在米缸前的愁容了。那以后,母亲像一个魔术师,不时地从米缸里摸出一根香肠,或小块腊肉,或两个鸡蛋,放在饭上一蒸,肉香、蛋香夹着米香,飘散一屋……

  后来,母亲随我来到省城,那些家什都送给了乡里的亲戚们,包括那口米缸。母亲说,留给他们还能用用,走动时也可看看,是个念想。每年陪母亲回到家乡,她总要去看一看那些还在的家什,摸一摸那口米缸,时不时给后辈们讲讲这米缸里盛满的旧事。


  (作者单位:湖北省粮食局)